严存生:君子之道与法治国家

君子之道与法治国家

严存生  教授  西北政法大学


摘  要:在西方,“法治”意味着“多数人之治”( 民主),“人治”则意味着“少数人之治”。但在我国古代的“法治”观念里并无此义。却认为法为道之用,因而在法治国家里执政者就是“执道者”。所以只有知道、行道者的“君子”才能承担这一神圣任务。而“君子”在社会里却是少数。所以,“法治国家”并不意味着“多数人之治”,而是“君子之治”。这一“法治”怎么评价?想就此谈点浅见,并与西方的  “法治”观念作一比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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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在研究“法治”或“法治国家”时,西方的思想家很少从“执政者”的角度进行论述,他们认为“执政者”是通过民主选举的办法产生的,民主机制会使“执政者”中的两部分“立法者”和“执法者”分别掌握“主权”和“治权”,并忠实地执行其“立法”和  “执法”职能。而“治权”的“执法”,就是“法治”。这意味着,“法治国家”与“执政者”的道德素质无关,“无赖”也可以成为“执政者”。显然这一观点是大有问题的,没有高尚道德品质的人,怎么可能被选上和忠于“执政者”职责?西方“法治国家”的现实已证明了这一点。我国古代的“法治”观念与之不同,认为“执政者”应是有高尚道德品质的人,即“君子”。只有他们才可能制定出“良法”,并忠实地执行法律,从而才可能产生人人守法的“法治”状态。而高尚道德品质的人,即“君子”不是用投票选举的办法所能产生的。他们不仅需要其主观的自觉修养,养成“兼济天下”“治国、平天下”的责任感,而且需要良好的社会环境,如良好的社会风气和正确、严谨和全面的法律制度。这意味着“法治国家”和“君子之道”之间有内在关系。本文就是想在介绍我国古代有关论述的基础上,揭示这一内在关系,并论述“法治国家”的“执政者”应有的品德及其养成的社会机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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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君子和君子之道

(一)“君子”一词的词源和词义

在我国古代,“君子”的称呼很早就存在,据有人统计《诗经》中就有 180多处〔1〕。如《周南·关雎》曰: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”不过最早的“君子”多指地位尊贵者的男性。“君”者“尊也”。〔 2 〕故国家中最高的领导人被称为“君主”。其他有社会地位者也称之为“君”。如“平原君”“商君”等。

       我国古代“君子”与“小人”常常相对应。最初主要从地位上来划分。地位高的叫“君子”,低的叫“小人”。赵纪彬在《论语新探》中指出:“‘君子’是西周、春秋时期对奴隶主世袭贵族的通称。”我国古代一般把人分为上、下两类。上者称士大夫,有君、卿相(三公)和诸侯、大夫、士;下者称“庶人”“俗人”“百姓”“众人”,有工、农、商贾。如《荀子·儒效》曰:“志不免于曲私,而冀人之以己为公也;行不免于污漫,而冀人之以己为修也;甚愚陋沟瞀,而冀人之以己为知也:是众人也。志忍私,然后能公;行忍情性,然后能修;知而好问,然后能才;公修而才,可谓小儒矣。志安公,行安修,知通统类:如是则可谓大儒矣。大儒者,天子三公也;小儒者,诸侯、大夫、士也;众人者,工农商贾也。”这就是说,“君子”也就是上一类人。而下一类人,也称“小人”即靠体力生活的人。《管子·法法》曰:“君子食于道,小人食于力。君子食于道,则上尊而民顺,小人食于力,则才厚而养足。”《管子·君臣上》曰:“务四支(肢)之力,修耕农之业以待令者,庶人也。”《管子·君臣下》曰:“君人者制仁,臣人者守信,此言上下之礼也。”

       不过,后来“君子”一词更侧重于指道德高尚之人。因而,“君子”主要指理想的道德人格。因为,我国古代文化观念认为,“道”是事物的本质和规律,因而事物的运动只有合于“道”才能呈现最好的状态,并具有良好的品性,而这个品性叫“德”。 “德者,得也”,即知“道”和行“道”者。他们是人类社会中道德高尚的人,故称为“德  人”或“君子”。

如《周易·象传》曰: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;地势坤,君子以厚德载物。”

《礼记·大学》曰:“君子先慎乎德,有德此有人,有人此有土,有土此有财,有财此有用。德者,本也;财者,末也。”

《 礼记·中庸》曰:“君子之道,本诸身,征诸庶民;考诸三王而不谬,建诸天地而不悖,质诸鬼神而无疑,知天也;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,知人也;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,行而世为天下法,言而世为天下则。”

《管子·侈糜》曰:“君子者,德民之称,故但纠察人,不为人所纠。”《管子·形势解》:“小人者,枉道而取容,适主意而偷说,备利而偷得。如此者,其得之虽速,祸患之至亦急。”

       孔子也以道德高尚之人为“君子”的基本涵义。认为君子“道济天下”,〔 3〕“志于道,据于德,依于仁,游于艺。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“君子务本,本立而道生。”(《论语·学而》)“君子义以为上”(《论语·阳货》)“君子怀德,小人怀土(财),君子怀刑(法),小人怀惠(利)。”(《论语·里仁》)“君子谋道不谋食”“忧道不忧贫”“君子修道立德,不为穷困而改节。”(《论语·卫灵公》)因而,人以得道为最大的乐趣,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。”(《论语·里仁》)他一生的使命就是知道,他一生以传道者自居。他称赞学生颜回说:“贤哉,回也!一箪食,一瓢饮,在陋巷。人不堪其忧,回也不改其乐。”在《论语》中孔子实际上把“有德者”应当具备的各种美德,如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及忠、孝、廉、耻等,都打上了君子的烙印。

(二)君子之道的特质

       概括地说“君子之道”的特质就是“义”。“义者,宜也”,即用道义观念合理地处理各种人际关系。“义”的核心观念是“仁”,“仁者爱人”,平等地爱,广泛地爱(博爱),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。人世间的人际关系不外乎组织中的上与下级、家族中长辈与  晚辈、夫妻、兄弟姊妹、妯娌、社会上的朋友、交易者、冲突者的关系,故“君臣父子人间  之事谓之义”。它要求“君德臣忠,父慈子孝,兄爱弟敬,礼义章明”。《戴记·礼运篇》也曰:“何谓人情?喜,怒,哀,惧,爱,恶,欲,七者弗学而能。何谓人义?父慈,子孝,兄  良,弟恭,夫义,妇听,长惠,幼顺,君仁,臣忠,十者,谓之人义。讲信修睦,谓之人利。争夺相杀,谓之人患。故圣人所以治人七情,修十义,讲信修睦,尚辞让,去争夺,舍礼何以治之?饮食男女,人之大欲存焉。死亡贫苦,人之大恶存焉。故欲恶者,心之大端也。人藏其心,不可测度也,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也,欲一以穷之,舍礼何以哉?”孔子在《礼记·大学》中总结君子的特点和社会使命时说:“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  治其国;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;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;欲诚其意者,先致其知,致知在格物。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诚,意诚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,身修而后家齐,家齐而后国治,国治而后天下平。”宋时的张载则把君子的使命概括为: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”〔 4〕

由此看来,“君子”的道德特质主要表现在修身、齐家、平天下(社会交往)和治国几个方面:

1.修身

      修身,即其“心正形正”,成为“德人”,成为知道、明道、行道者。就是要“志于道,据于德,依于仁,游于艺”;就是为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做准备,提高自己的道德素养。而要如此,就要“志于学”:格物致知;以他人为师,严以律己,不时地自省。如《管子·七法》曰:“实也,诚也,厚也,施也,度也,恕也,谓之心术。”(实也,诚也,厚也,是内在品质;施也,度也,恕也,是由此而施之于外的原则)

       孔子曰:“默而识之,学而不厌,诲人不倦,何有于我哉?”“吾日三省吾身:为人谋而不忠乎?与朋友交而不信乎?传不习乎?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“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;欲诚其意者,先致其知,致知在格物。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诚,意诚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。”(《礼记·大学》)

       《荀子·不苟》曰:“君子,小人之反也:君子大心则敬天而道,小心则畏义而节;知则明通而类,愚则端悫而法;见由则恭而止,见闭则敬而齐;喜则和而理,忧则静而理;通则文而明,穷则约而详。小人则不然:大心则慢而暴,小心则淫而倾;知则攫盗而渐,愚则毒贼而乱;见由则兑而倨,见闭则怨而险;喜则轻而翾,忧则挫而慑;通则骄而偏,穷则弃而儑。”《荀子·不苟》曰:“君子宽而不僈,廉而不刿,辩而不争,察而不激,寡立而不胜,坚强而不暴,柔从而不流,恭敬谨慎而容。夫是之谓至文。”《荀子·乐论》曰:“君子以钟鼓道志,以琴瑟乐心。”“君子耳不听淫声,目不视女色,口不出恶言。”

2.齐家

       “齐家”,即处理好社会中最基层的社会组织的家庭、家族中的各种人际关系,建立一个和睦的家庭、家族,它以“和睦”和“人丁兴旺、财源滚滚”为目标,处理的原则是:(1) 长辈对下辈:慈爱、养育、管教;(2) 下辈对长辈:敬孝、赡养;(3 ) 夫妻间:尊、贞、顺;(4) 平辈间:悌。如《尚书·尧典》曰:“克明俊德,以亲九族,九族既睦,平章百姓,百姓昭明,协和万邦”。

       孔子曰:“行己有六本焉,然后为君子。立身有义矣,而孝为本;丧纪有礼矣,而哀为本;战阵有列矣,而勇为本;治政有理矣,而农为本;居国有道矣,而嗣为本;生财有时矣,而力为本。置本不固,无务农桑;亲戚不悦,无务外交;事不终始,无务多业。反本修迹,君子之道也。”〔5〕

       《荀子·君道》曰:“请问为人父?曰:宽惠而有礼。请问为人子?曰:敬爱而致文。请问为人兄?曰:慈爱而见友。请问为人弟?曰:敬诎而不苟。请问为人夫?曰:致功而  不流,致临而有辨。请问为人妻?曰:夫有礼,则柔从听侍;夫无礼,则恐惧而自竦也。”

       《弟子规》曰:“圣人训,首孝悌,次谨信。泛爱众,而亲仁,有余力,则学文。父母呼,应勿缓;父母命,行勿懒。父母教,须敬听;父母责,须顺承。”“兄道友,弟道恭;兄弟睦,孝在中。财物轻,怨何生;言语忍,忿自泯。”“桓公曰:‘金刚则折,革刚则裂,人君刚则国家灭,人臣刚则交友绝。’夫刚则不和,不和则不可用。是故四马不和,取道不长;父子不和,其世破亡;兄弟不和,不能久同;夫妻不和,家室大凶。《易》曰:‘二人同心,其利断金。’由不刚也。”(选自《说苑·敬慎. 7》)格言:“百善孝为先”“家和万事兴”。

3.平天下

       “平天下”,即与人平等交往,和平相处。家庭虽然是人赖以生存的基本,但它并不能满足人的一切需要,因此人会走出家庭与他人交往。而内心树立了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等善的观念的“君子”,必然在与人交往时在行动上会显示出温、良、恭、谦、让的文雅形象。而要如此,就必须遵守交往的一系列准则。主要的有:(1)要为人正直、公正、诚信,而不是虚伪奸诈。人无信不立,信不仅表现在对人之道“义”的坚信忠贞,而且表现于与他人交往中讲信用,因而只有忠贞诚信的人,人们才会与之交往。所以,正直、公正、诚信也就成为“君子”与人交往的第一美德,也是区别“君子”与“小人”的一个主要标准。

       如《礼记·中庸》曰:“诚者,自成也;而道,自道也。诚者,物之终始,不诚无物。是故君子诚之为贵。诚者,非自成己而已也,所在成物也。成己,仁也;成物,知也。性  之德也,合外内之道也,故时措之宜也。”

       《管子·枢言》曰:“信之者仁也,不可欺者智也。既智且仁,是谓成人。”孔子曰:“人而无信,不知其可也。”(《论语·为政》)

       《荀子·不苟》曰:“君子崇人之德,扬人之美,非谄谀也;正义直指,举人之过,非毁疵也;言己之光美,拟于舜禹,参于天地,非夸诞也;与时屈伸,柔从若蒲苇,非慑怯也;刚强猛毅,靡所不信,非骄暴也;以义变应,知当曲直故也。”

(2) 与人交往能平等、友善、谦和,和睦相处,不无谓地争斗。故行为文雅,合群不党。《易·同人·彖》曰:“君子乐与人同,小人乐与人异。君子同其远,小人同其近。”

       孔子曰:“质胜文则野,文胜质则史。文质彬彬,然后君子。”(《论语·雍也》)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:动容貌,斯远暴慢矣;正颜色,斯近信矣;出辞气,斯远鄙悖矣。”(《论语·泰伯》)

       “孔子曰:‘高而能下,满而能虚,富而能俭,贵而能卑,智而能愚,勇而能怯,辩而能讷,博而能浅,明而能暗;是谓损而不极,能行此道,唯至德者及之。’”(《说苑·敬慎. 4》)《论语·学而》曰:“礼之用,和为贵,先王之道,斯为美,小大由之,有所不行,知和而和,不以礼节之,亦不可行也。”

《论语·卫灵公》曰:“君子衿而不争,群而不党。”

《论语·子路》曰:“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。”

《论语·学而》曰:“喜、怒、哀、乐之未发,谓之中。发而皆中节,谓之和。中也者,天下之大本也。和也者,天下之达道也。”“礼之用,和为贵。”《论语·先进》曰:“过犹不及。”“圣人不积,既以为人,己愈有;既以与人,己愈多。天之道,利而不害;圣人之道,为而不争。”(《群书治要卷三十四·老子》)

《孟子·离娄下》曰:“君子所以异于人者,以其存心也。君子以仁存心,以礼存心。仁者爱人,有礼者敬人。爱人者,人恒爱之;敬人者,人恒敬之。”

《晏子春秋·内篇·问下》曰:“君子之大义,和调而不缘,溪盎而不苛,庄敬而不狡,和柔而不铨,刻廉而不刿……。”

《荀子·儒效》曰:“争之则失,让之则至;遵道则积,夸诞则虚。故君子务修其内,而让之于外;务积德于身,而处之以遵道。如是,则贵名起如日月,天下应之如雷霆。 故曰:君子隐而显,微而明,辞让而胜。”“分不乱于上,能不穷于下,治辩之极也。”“君  子言有坛宇,行有防表,道有一隆。言政治之求,不下于安存;言志意之求,不下于士;言道德之求,不二后王。”“德行广大而守以恭者,荣;土地博裕而守以俭者,安;禄位尊盛而守以卑者,贵;人众兵强而守以畏者,胜;聪明睿智而守以愚者,益;博闻多记而守以浅者,广。此六守者,皆谦德也。”〔6〕“高上尊贤,无以骄人;聪明圣智,无以穷人;资给疾速,无以先人;刚毅勇猛,无以胜人。不知则问,不能则学。虽智必质,然后辩之;虽能必让,然后为之。故士虽聪明圣智,自守以愚;功被天下,自守以让;勇力距世,自守以怯;富有天下,自守以廉;此所谓高而不危,满而不溢者也。”〔 7〕

(3) 在行为追求的目的上,君子是义和公,而小人是利和私。

如《管子·心术下》曰:“圣人若天然,无私覆也;若地然,无私载也”。

       《管子·轻重乙》曰:“清神生心,心生规,规生矩,矩生方,方生正,正生历,历生四时,四时生万物。圣人因而理之,道遍矣。”《管子·形势解》曰:“圣人择可言而后言,择可行而后行。偷得利而后有害,偷得乐而后有忧者,圣人不为也。故圣人择言必顾其累,择行必顾其忧。”

       《论语·里仁》曰:“君子怀德,小人怀土(财),君子怀刑(法),小人怀惠(利)。”《论语·阳货》曰:“君子义以为上”。

(4) 在行事方法上,君子是中庸,小人反中庸。中庸者“过犹不及”,有度、正当。君子做事能掌握好度,做到恰到好处,因而具有正当性,得到社会的认可。小人相反, 好走极端,不管是否正当,是否合于“义”(宜)。

       如《管子·宙合》曰:“而圣人之道,贵富以当。奚谓当,本乎无妄之治,运乎无方之事,应变不失之谓当。”

《礼记·中庸》曰:“君子中庸;小人反中庸。”“中”者,“过犹不及。”;“庸”者,“用”也,用的结果就是“和”,故“庸”者,“和”也。故“中庸”也称“中和”。〔8〕

《论语·雍也》曰:“中庸之为德也,其至矣乎。”《论语·先进》曰:“过犹不及。”

《荀子·儒效》曰:“先王之道,人之隆也,比中而行之,曷谓中?曰:礼义是也;道者,非天之道,非地之道,人之所以道也,君子之所道也。君子之所谓贤者,非能遍能人  之所能之谓也;君子之所谓知者,非能遍知人之所知之谓也;君子之所谓辩者,非能遍辩人之所辩之谓也;君子之所谓察者,非能遍察人之所察之谓也;有所止矣。相高下, 视硗肥,序五种,君子不如农人;通货财,相美恶,辩贵贱,君子不如贾人;设规矩,陈绳  墨,便备用,君子不如工人;不恤是非然不然之情,以相荐樽,以相耻怍,君子不若惠施、邓析。若夫谲德而定次,量能而授官,使贤不肖皆得其位,能不能皆得其官,万物得其宜,事变得其应,慎墨不得进其谈,惠施、邓析不敢窜其察,言必当理,事必当务,是然后君子之所长也。”《荀子·解蔽》曰:“圣人知心术之患,见蔽塞之祸,故无欲、无恶、无始、无终、无近、无远、无博、无浅、无古、无今,兼陈万物而中县衡焉。是故众异不得相蔽以乱其伦也。”

(5) 在行为决策的内在依据上,君子基于理和谋,小人基于欲和力。

       如《管子·小问》曰:“君子善谋,而小人善意。”《管子·心术下》曰:“圣人之求事也,先论其理义,计其可否。故义则求之,不义则止。可则求之,不可则止。故其所得事者,常为身宝。小人之求事也,不论其理义,不计其可否,不义亦求之,不可亦求之。故其所得事者,未尝为赖也。”“圣人之诺已也,先论其理义,计其可否。义则诺,不义则  已;可则诺,不可则已。故其诺未尝不信也。小人不义亦诺,不可亦诺,言而必诺。故其诺未必信也。”

《论语·为政》曰:“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”。《论语·子罕》曰:“君子道者三,仁者不忧,知者不惑,勇者不惧。”

《荀子·富国》曰:“君子以德,小人以力;力者,德之役也。百姓之力,待之而后  功;百姓之群,待之而后和;百姓之财,待之而后聚;百姓之埶(势),待之而后安;百姓之寿,待之而后长;父子不得不亲,兄弟不得不顺,男女不得不欢。少者以长,老者以养。”《荀子·解蔽》曰:“圣人知心术之患,见蔽塞之祸,故无欲、无恶、无始、无终、无近、无  远、无博、无浅、无古、无今,兼陈万物而中县衡焉。是故众异不得相蔽以乱其伦也。”《荀子·宥坐》曰:“君子博学深谋,修身端行,以俟其时。圣人以心导耳目,小人以耳目导心。”“力胜贫,谨胜祸,慎胜害,戒胜灾。”〔 9〕

“谋有二端:上谋知命,其次知事。知命者预见存亡祸福之原,早知盛衰废兴之始,防事之未萌,避难于无形。”〔10〕

“权谋有正有邪,君子之权谋正,小人之权谋邪。夫正者,其权谋公,故其为百姓尽心也诚;彼邪者,好私尚利,故其为百姓也诈。”〔11〕

“夫智者举事也,满则虑溢,平则虑险,安则虑危,曲则虑直,由重其豫,惟恐不及,是以百举而不陷也。”〔12〕

(6)在行为结果上,君子役物,小人役于物,君子的行为有益于社会,小人则相反。如《管子·心术下》曰:“圣人裁物,不为物使。”

《荀子·修身》曰:君子“志意修则骄富贵,道义重则轻王公;内省而外物轻矣。传曰:‘君子役物,小人役于物。’”《荀子·臣道》曰:“恭敬,礼也;调和,乐也;谨慎,利也;斗怒,害也。故君子安礼乐利,谨慎而无斗怒,是以百举而不过也。小人反是。”“事人而不顺者,不疾者也;疾而不顺者,不敬者也;敬而不顺者,不忠者也;忠而不顺者,无功者也;有功而不顺者,无德者也。故无德之为道也,伤疾、堕功、灭苦,故君子不为也。”

(7)“君子”树立了正确的荣辱观,有一个好的心态,能正确地对待成功和失败,不会因成功而骄傲、失败而气馁。如《管子·形势解》曰:“小人者,枉道而取容,适主意而偷说,备利而偷得。如此者,其得之虽速,祸患之至亦急。”

       《荀子·不苟》曰:“君子行不贵苟难,说不贵苟察,名不贵苟传,唯其当之为贵。”“君子易知而难狎,易惧而难胁,畏患而不避义死,欲利而不为所非,交亲而不比,言辩  而不辞,荡荡乎其有以殊于世也。”“君子能亦好,不能亦好;小人能亦丑,不能亦丑。君  子能则宽容易直以开道人,不能则恭敬繜绌以畏事人;小人能则倨傲僻违以骄溢人,不能则妒嫉怨诽以倾覆人。故曰:君子能则人荣学焉,不能则人乐告之;小人能则人贱学  焉,不能则人羞告之。是君子、小人之分也。”

       《荀子·正论》曰:荣辱“是有两端矣。有义荣者,有埶荣者;有义辱者,有埶辱者。志意修,德行厚,知虑明,是荣之由中出者也,夫是之谓义荣。爵列尊,贡禄厚,形埶胜,上为天子诸侯,下为卿相士大夫,是荣之从外至者也,夫是之谓埶荣。流淫污僈,犯分  乱理,骄暴贪利,是辱之由中出者也,夫是之谓义辱。詈侮捽搏,捶笞膑脚,斩断枯磔,借靡后缚,是辱之由外至者也,夫是之谓埶辱。是荣辱之两端也。”“不仁不知,辱莫大焉。”“圣王之分,荣辱是也。”“故君子可以有埶(势)辱,而不可以有义辱;小人可以有  埶(势)荣,而不可以有义荣。有埶(势)辱无害为尧,有埶(势)荣无害为桀。义荣埶  (势)荣,唯君子然后兼有之;义辱埶(势)辱,唯小人然后兼有之。是荣辱之分也。圣王以为法,士大夫以为道,官人以为守,百姓以成俗,万世不能易也。”《荀子·非十二子》曰:“故君子耻不修,不耻见污;耻不信,不耻不见信;耻不能,不耻不见用。是以不诱于誉,不恐于诽,率道而行,端然正己,不为物倾侧:夫是之谓诚君子。”

4.治国(第三部分专论)

(三)君子的生成

       “君子”与“小人”的区别是天生的吗?我国古代的许多思想家做了否定的回答,他们认为,君子或“圣人”与其他人原本没有什么区别。差别只在于后天的社会环境和自身努力。《荀子·荣辱》曰:“凡人有所一同:饥而欲食,寒而欲暖,劳而欲息,好利而恶害,是人之所生而有也,是无待而然者也,是禹桀之所同也。目辨白黑美恶,耳辨声音清浊,口辨酸咸甘苦,鼻辨芬芳腥臊,骨体肤理辨寒暑疾养,是又人之所常生而有也,是无待而然者也,是禹桀之所同也。可以为尧禹,可以为桀跖,可以为工匠,可以为农贾,在埶注错习俗之所积耳。是又人之所生而有也,是无待而然者也,是禹桀之所同也。”“材性知能,君子小人一也;好荣恶辱,好利恶害,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。若其所以求之之道则异矣。小人也者,疾为诞而欲人之信己也,疾为诈而欲人之亲己也,禽兽之行而欲人之善己也;虑之难知也,行之难安也,持之难立也,成则必不得其所好,必遇其所恶焉。故君子者,信矣,而亦欲人之信己也;忠矣,而亦欲人之亲己也;修正治辨矣,而亦欲人之善己也。虑之易知也,行之易安也,持之易立也,成则必得其所好,必不遇其所恶焉。”“人之情,食欲有刍豢,衣欲有文绣,行欲有舆马,又欲夫余财蓄积之富也;然而穷年累世不知不足,是人之情也。”

       荀子认为,君子与小人的差别是后天的,在于“积”,即不断地修身、学习、思考礼义方面的知识。《荀子·不苟》曰:“今使涂之人伏术为学,专心一志,思索孰察,加日县久,积善而不息,则通于神明,参于天地矣。故圣人者,人之所积而致矣。”《荀子·儒效》曰:“而师法者,所得乎积,非所受乎性。性不足以独立而治。性也者,吾所不能为也,然而可化也。积也者,非吾所有也,然而可为也。注错习俗,所以化性也;并一而不二,所以成积也。习俗移志,安久移质。并一而不二,则通于神明,参于天地矣。故积土而为山,积水而为海,旦暮积谓之岁,至高谓之天,至下谓之地,宇中六指谓之极,涂之人百姓积善而全尽谓之圣人。彼求之而后得,为之而后成,积之而后高,尽之而后圣,故圣人也者,人之所积也。人积耨耕而为农夫,积斲削而为工匠,积反货而为商贾,积礼义而为君子。工匠之子莫不继事,而都国之民安习其服,居楚而楚,居越而越,居夏而夏,是非天性也,积靡使然也。故人知谨注错,慎习俗,大积靡,则为君子矣。纵情性而不足问学,则为小人矣;为君子则常安荣矣,为小人则常危辱矣;凡人莫不欲安荣而恶危辱,故唯君子为能得其所好,小人则日徼其所恶。”一句话,“君子生非异也,善假于物也。”(《荀子·劝学》)是后天在社会环境下通过“化性起伪”的过程产生的。《荀子·性恶》曰:“化性起伪,伪起于性而生礼义,礼义生而制法度。”从而使“小人”变为“君子”。

       管子从心理层面论述了这一过程。他指出,一些人,即君子或圣人,他们能克制内心的欲望和情感,静下心来思考“道”。而运动的“道”是一种“精气”,也在人心中流动,能沉积于静者的内心之中,使之知“道”,并接受其指导遵“道”而行动,从而达到“心正形正”,成为有“德”之人,即为“君子”或“圣人”。然后他们进而成为传道和执道之人,向别人宣传道德知识,并执掌社会权力,制定法律,控制人们的行为,使其符合道。《管子·君臣上》曰:“道者,诚人之姓也,非在人也。而圣王明君,善知而道之者也。是故治民有常道,而生财有常法。道也者,万物之要也。为人君者,执要而待之,则下虽有奸伪之心,不敢杀也。夫道者虚设,其人在则通,其人亡则塞者也。非兹是无  以理人,非兹是无以生财,民治财育,其福归于上。是以知明君之重道法而轻其国也。 故君一国者,其道君之也。王天下者,其道王之也。”《管子·君臣上》曰:“道也者,上  之所以导民也。是故道德出于君,制令传于相,事业程于官,百姓之力也,胥令而动者  也。”“故曰:主身者,正德之本也;官者,耳目之制也。身立而民化,德正而官治。治官  化民,其要在上。是故君子不求于民。是以上及下之事谓之矫,下及上之事谓之胜。”这就是说,“君子”是得道、传道和行道之人。

       孔子也认为,君子得于后天的学习和修身。他说:“我非生而知之者,好古,敏以求之者也。”“默而识之,学而不厌,诲人不倦,何有于我哉?”“吾日三省吾身:为人谋而不  忠乎?与朋友交而不信乎?传不习乎?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“不怨天,不尤人,下学而上  达。”(《论语·宪问》)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?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人不知而  不愠,不亦君子乎?”(《论语·学而》)“见贤思齐焉,见不贤而内自省也。”(《论语·里仁》)“学而不思则罔,思而不学则殆。”“温故而知新,可以为师矣。”“吾十有五而志  于学,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,五十而知天命,六十而耳顺,七十而从心所欲,不逾矩。”(《论语·为政》)

( 四)君子的种类

1.“圣人”

我国古代“君子”一词往往与“圣人”一词混用。但是,在大家的心目中,并非所有的“君子”都可以称为“圣人”,只有极个别的“君子”,在特殊的时代和环境下,才能称为“圣人”。因为“圣”者,“通”也,是与“神”相联系的〔13〕,所指的都是“道”,“神”是未被认识的“道”,其存在于“密”,所以给人以一种不可抗拒的秘密力量感;“圣”则相反,是被认识和掌握了的“道”,即达到对“道”的融会贯通,掌握其真谛,因而“圣人”能预测和应变一切事件。故而,“圣人”是“道”的化身,是神化的“君子”,是君子中的最高者,能达到对“道”的完全领会并贯彻于实践中的人。〔14〕如《管子·心术上》曰:“物固有形,形固有名,名当为之圣人。”《管子·心术下》曰:“圣人若天然,无私覆也;若地

然,无私载也”。“圣人之道若存若亡,援而用之,殁世不亡。与时变而不化,应物而不移,日用而不化。”“是故圣人一言解之,上察于天,下察于地。”再如荀子在《荀子·儒效》曰:“修百王之法,若辨白黑;应当时之变,若数一二;行礼要节而安之,若生四枝;要  时立功之巧,若诏四时;平正和民之善,亿万之众而搏若一人:如是,则可谓圣人矣。”“圣人也者,道之管也:天下之道管是矣,百王之道一是矣。”《荀子·哀公》曰:“所谓大  圣者,知通乎大道,应变而不穷,辨乎万物之情性者也。”《荀子·解蔽》曰:“圣也者,尽  伦者也;王也者,尽制者也;两尽者,足以为天下极矣。故学者以圣王为师,案以圣王之  制为法,法其法以求其统类,以务象效其人。向是而务,士也;类是而几,君子也;知之,圣  人也。”《荀子·解蔽》曰:“圣人知心术之患,见蔽塞之祸,故无欲、无恶、无始、无终、无近、无远、无博、无浅、无古、无今,兼陈万物而中县衡焉。是故众异不得相蔽以乱其伦也。”

2.“士君子”和“仕君子”

由于道义上的“君子”主要存在于“士大夫”阶层中,而实际上并非所有的“士”都能入“仕”( 当官)。所以,“君子”可以分为“士君子”和“仕君子”。后者是成为执政者的“君子”,有“明君”“清臣”两类。“士君子”是游于民间的“君子”,叫“游士”,包括隐士和云游的贤哲。他们中有的公开兴办学校和学术机构,收留学者和学生,专门以研究和传播“道”的知识为使命,如春秋时的道、儒、墨、名、法等各种学派;有的成为侠客义士,游历于民间,平息人间的不平之事;有的隐居山林,秘密研究和传授某种知识,如鬼谷子;有的则或公开招揽有识之士,研究治国之方略,给各诸候国的强大提建议、推荐人才或间接地干预其决策。如战国时的以招养名士而出名的“战国四公子”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、赵国的平原君赵胜、齐国的孟尝君田文和楚国的春申君黄歇。

二、法治国家的执政者为什么应是君子

(一)法治和法治国家

       在上面的第一章中,我们曾详细地论述过这个问题,指出:人是社会的动物,国家是最高的社会组织,是社会之公器,目的在于管理社会的公共事务,为大家谋福利。其  活动概括起来叫“政事”或“政务”,简称为“政”。故管理这些事务,就称之为“执政”。“执政”的价值目标是“正”。“正”的内容具体说来,第一,顺应事物的本性去治理,使  其各遂其愿。《管子·版法》曰:“凡将立事,正彼天植,风雨无违。远近高下,各得其嗣。三经既饬,君乃有国。”即坚定心志、不违天时风雨,使高下之人,各得其愿。他说这是君主执政的“三经”。第二,坚持“公天下”的观念,行事公而无私。《管子·牧民》曰:“无私者可置以为政。”《管子·法法》曰:“明君公国一民以听于世,忠臣直进以论其能。明君不以禄爵私所爱,忠臣不诬能以干爵禄。君不私国,臣不诬能,行此道者,虽未大治,正民之经也。”第三,行事公平正直,能平等地对待所有的人,敢于纠正不法行为和打击邪恶势力。《管子·正篇》曰:“正之服之,胜之饰之,必严其令,而民则之,曰政。”又曰:“出令时当曰政”,即政令合乎时宜,就是正。《管子·霸言》曰:“夫明王为天下正,理也。按强助弱,圉暴止贪,存亡定危,继绝世,此天下之所载也,诸侯之所与也,百姓之所利也,是故天下王之。”这就是说,“正”就是为公,去私,去邪,去奸。而追求衡量“正”的权威性标准就是“法”,实现的原则就是“法治”,即选贤任能,依据人之道和客观形势制定合乎时势的“法”,并忠实地执行之。正如《黄帝四经·经法·君正》曰:“法度者,正(政)之至也……精公无私而赏罚信,所以治也。”《管子·法法》曰:“政者,正也……勇而不义伤兵,仁而不法伤正。故军之败也,生于不义;法之侵也,生于不正。故言有辨而非务者,行有难而非善者。故言必中务,不苟为辩;行必思善,不  苟为难。规矩者,方圆之正也。虽有巧目利手,不如拙规矩之正方圆也。故巧者能生规矩,不能废规矩而正方圆。虽圣人能生法,不能废法而治国。故虽有明智高行,背法而治,是废规矩而正方圆也。”

       综上所述,人的自然性是有缺陷的,克服的办法就是走向社会,建立各种社会组织,而国家是最能体现人的社会性的实行社会治理的组织,是社会之公器,其治理的目  的是大家的行动归于“一”或统一于道,方法是“致中和”,而法律是衡量、实现“中和”之标准和最强有力的手段,故国家的治理必须坚持“法治”原则,或者说理想的国家应  是“法治国家”。

(二)法治国家的执政者为什么应是君子

“法治国家”的“执政者”为什么应是“君子”?原因有二:

       其一,“治国,平天下”是“君子”最重要的不可推卸的神圣使命。在上面介绍“君子”的特质时,普遍的认识是“君子”不但要“独善其身”,而且要“兼济天下”〔15〕,即“治国”。因为“君子”立公弃私,只有成为“执政者”才能借助于国家权力完成这一神圣使命。

       其二,只有“君子”型人才才能承担起“以法治国”的神圣职责。这是因为,国家是天下之公器,国家的管理要遵循“正”的原则,而衡量“正”的标准是礼法。那么,由谁来执掌国家权力呢?我国古代思想家的普遍回答是“君子”。不过不是任何的“君子”,而是成为“仕”的“君子”,包括最高的执政者的“君主”和辅助者的官吏。由于他们知“道”,因而有“执道者”的高尚品德和依据“道”结合所在社会的实际创制和忠实地执行法律的品德和能力,所以,法治国家离不开他们。

       荀子对此作了精彩的论述。《荀子·性恶》曰:“圣人积思虑,习伪故,以生礼义而起法度,然则礼义法度者,是生于圣人之伪,非故生于人之性也。”《荀子·不苟》曰:“礼义之谓治,非礼义之谓乱也。故君子者,治礼义者也,非治非礼义者也。”“治之为名,犹曰君子为治而不为乱,为修而不为污也。”《荀子·致士》曰:“故土之与人也,道之与法也者,国家之本作也。君子也者,道法之摠要也,不可少顷旷也。得之则治,失  之则乱;得之则安,失之则危;得之则存,失之则亡,故有良法而乱者有之矣,有君子而乱者,自古及今,未尝闻也,传曰:‘治生乎君子,乱生于小人。’”《荀子·儒效》曰:“人  无师无法而知则必为盗;勇则必为贼;云能则必为乱;察则必为怪;辩则必为诞……有师法者,人之大宝也;无师法者,人之大殃也。”故《荀子·王制》曰:“天地者,生之始  也;礼义者,治之始也;君子者,礼义之始也;为之,贯之,积重之,致好之者,君子之始  也。故天地生君子,君子理天地;君子者,天地之参也,万物之摠也,民之父母也。无君子,则天地不理,礼义无统,上无君师,下无父子,夫是之谓至乱。”“君子者,法之原也。故有君子,则法虽省,足以遍矣。”“有法者一法行,无法者一类举。”《荀子·王制》曰:“君者,善群也。群道当,则万物皆得其宜,六畜皆得其长,群生皆得其命。故养长时,则六畜育;杀生时,则草木殖;政令时,则百姓一,贤良服。”又曰:“故天子唯其人。天下者,至重也,非至强莫之能任;至大也,非至辨莫之能分;至众也,非至明莫之能和。此三至者,非圣人莫之能尽。故非圣人莫之能王。圣人备道全美者也,是县天下之权称也。”《荀子·君道》曰:“故法不能独立,类不能自行;得其人则存,失其人则亡。法者,治之端也;君子者,法之原也。故有君子,则法虽省,足以遍矣;无君子,则法虽具,失先后之施,不能应事之变,足以乱矣。不知法之义,而正法之数者,虽博临事必乱。”

(三)君子与法治国家的辩证关系

“君子”与“法治国家”的辩证关系表现在两个方面:

1.君子在治国理政中的作用礼法的创制者和执行者

前面讲过“仕君子”即入“仕”的“君子”,也就是当官或成为执政者的“君子”。不  过由于种种原因,执政者并不都是“君子”,而只是其中的“明君”“清臣”和“廉吏”。因为只有他们才能不仅具有一般“君子”的品德,而且具有“仕君子”的品德和才能,忠实地依照人之道和国家的本性和“法治”原则执掌国家权力。即由他们创制出合于道义的法并带头遵守之,向大民众宣传法律的精神和内容,严格和公平地执行法律,惩罚违法者,以维护社会良好的秩序,实现社会治理的目的。《荀子·不苟》曰:“君子治治,非治乱也。曷谓邪?曰:礼义之谓治,非礼义之谓乱也。故君子者,治礼义者也,非  治非礼义者也。”《荀子·致士》曰:“故土之与人也,道之与法也者,国家之本作也。君子也者,道法之摠要也,不可少顷旷也。得之则治,失之则乱;得之则安,失之则危;得之则存,失之则亡,故有良法而乱者有之矣,有君子而乱者,自古及今,未尝闻也,传曰:‘治生乎君子,乱生于小人。’”《荀子·王制》曰:“天地者,生之始也;礼义者,治之始也;君子者,礼义之始也;为之,贯之,积重之,致好之者,君子之始也。故天地生君子,君子理天地;君子者,天地之参也,万物之摠也,民之父母也。无君子,则天地不理,礼义无统,上无君师,下无父子,夫是之谓至乱。”

2.“法治国家”是“君子”最理想的成长和发挥作用的场所

       人与环境是对立统一的,是互为因果的。环境创造了人,人也改变了环境。“法治国家”与“君子”的关系也是如此。从上面的论述中我们知道:“君子”的生成虽然离不开自身的努力(修身),但更重要的在于良好的社会环境,如良好的家庭、学校和朋友的关怀和督促教育,以及良好的社会风俗和政治法律制度,当然还包括社会实践中与坏人坏事斗争中积累起来的经验教训。也就是说,社会环境,特别是大环境的政治法律制度,使他“化性起伪”,成为真正的人,即有德之人“君子”;而法治社会的建设也离不开“君子”,正是由于“君子”中的一部分成为“仕君子”,正是因为国家中有“明君”和“良臣”,能制定出“ 良法”,并忠实地执行之,因而才使法治国家成为现实;而只有法治国家才能使“仕君子”发挥其作用。因为只有在法治环境下,在法律的约束下,才能较好地培育出“仕君子”的好品德和防治其道德蛻化和政治腐败。

三、法治国家中的仕君子之道

       由于“仕君子”不再是一般的社会个体,因而他们应有比一般君子更高的品德和责任,不能只是“独善其身”,而是要“兼济天下”。为天下所有人的安全和幸福负责。〔16〕因而,他们在执政时要完全脱离开个人,站在公众的立场、代理人的立场、中间人的立场,公平地创制、忠实地执行法律,向人民负责。正如荀子所指出的“夫诚者,君子之所守也,而政事之本也。”为此,他们要从内心中树立“公天下”“民为本”“政之以德”“治之以法”“求公正”“致中和”“讲诚信”等基本的社会治理观念。

此外,由于君、臣在国家中的地位是不同的,因而,作为“仕君子”中的“明君”和“清官”,在品德要求上也是有差别的。具体说来:

(一)明君之道

“明君”,又称“有道之君”〔17〕“圣君”或“明主”,就是成为君主的“圣人”或具有“圣人”素质的君主。古代的尧、舜、禹就被认为是这样的“圣君”。与其对应的是“昏君”“闇君”。他们与一般“圣人”的区别不仅在于有过人的品德和能力,而且善于选用社会上的“圣人”,聚合众“圣人”之智慧和力量来治理国家。如《管子·形势解》曰:“明主与圣人谋,故其谋得;与之举事,故其事成。”“明主不用其智,而任圣人之智;不用其力,而任众人之力。故以圣人之智思虑者,无不知也;以众人之力起事者,无不成也。能自去而因天下之智力起,则身逸而福多。”

那么,什么是明君之道呢?我国古代思想家的论述很多。如《管子·明法》曰:

〔16〕 君子的修身与治国是内在同一、身国同构的。《老子》第 54章曰:“修之于身,其德乃真;修之于家,其德乃余;修之于乡,其德乃长;修之于邦,其德乃丰;修之于天下,其德乃普。”庄子也说:“道之真以治身,其绪余以为国家,其土苴以治天下。”(《庄子·让王》)

〔17〕 在《管子·四乘》中齐桓公问管子什么是“有道之君”?管子对曰:“夷吾闻之于徐伯曰,昔者有道之君,敬其山川、宗庙、社稷,及至先故之大臣,收聚以忠而大富之。固其武臣,宣用其力。圣人在前,贞廉在侧,竟称于义,上下皆饰。形正明察,四时不贷,民亦不忧,五谷蕃殖。外内均和,诸侯臣伏,国家安宁,不用兵革。受币帛,以怀其德;昭受其令,以为法式。此亦可谓昔者有道之君也。”